自从工作以后,回乡下老家的次数日渐减少,到后来,几乎都是逢年过节时,才回趟家与双亲小聚。
每一次回家,目光都要扫过家门口墙角边矗立着的那根水泥杆,那水泥杆守候在我家门口已有四十多年了,也许它太不起眼了,以致于每次我都忽略了它的存在,任它孤零零地在风中挺立。
中秋节那天,我携妻儿回到乡下,坐在门前的院子里,摆弄着手机,想拍几张乡下田野风光,当我的镜头移到那根水泥杆时,我的目光连同镜头,都停留在那了,这时,我的脑海里闪现出了许多儿时的旧事,思绪,一下子被拉回到了几十年前。
70年代中期,还是孩提时代的我,被门前一群大人的吆喝声吸引住了,这群人用一辆木板车拉着一根约八九米长的水泥杆停在我家门前,并在我家墙角边挖了一个大坑,从大人的交谈中,我隐约弄明白了,这根水泥杆要埋在我家门口,柱子顶端再安装一个大喇叭,作为乡里和村里(那是叫大队)的文化阵地使用,尽管父亲和几位邻里满口的不乐意,说这玩意响起来声音太大,影响周边人的生活,但胳膊扭不过大腿,最后,装上高音喇叭的水泥杆还是在我家门前硬生生地落地生根了。
第二天天色微明,一曲《东方红》乐曲从门前的高音喇叭里突然响了起来,“东方红,太阳升,中国出了个毛泽东……”那声音划破寂静的晨空,惊醒了整个村子里的梦中人,喧闹的一天从这一刻拉开了帷幕……
说实话,我内心还是蛮喜欢这高音喇叭的,有了它,我的童年少了许多单调,七十年代的农村,家家户户几乎没有电视看,这广播作用可大了,天下大事,省内大事,风中的水泥杆,县内大事,都是通过这传声筒传遍千家万户,幼年的我对这类新闻自然是不感兴趣的,也懒得听,除了听歌,最大的喜好那就是听故事,至今仍记得单田芳老师的经典评书《隋唐演义》,刘兰芳老师的评书段子《岳飞传》,还有每天中午一到12点半的电影剪辑故事,众口难调,有的时候,播出的内容我特别不喜欢,像什么评剧类的节目,咿咿呀呀哼个没完,那时候的孩子,野性十足,鬼点子也特别多,不想听咋办?几个孩子一合计就把广播的地线给拔了出来,刚才还声如洪钟的声音立马变得蚊子哼一般,望着自己的杰作,我们都惬意地笑了。
这广播除了定时转播中央广播电台的节目、安徽省广播电台的节目,更多的是播放太平广播电台的节目,听得太多了,对什么时间段播什么节目几乎到了闭着眼睛都能说得出来了,当然,农忙季节,这广播还起到了传话筒的作用,那时候都是大集体,每个生产队的生产安排都是大队里通过高音喇叭安排的,茶季农忙时,大广播里会不定时对着山脚下的茶园播放大队通知,呼叫社员按时把摘下的新鲜茶叶送到大队茶场里加工。春来暑往,门前的大广播陪伴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。
八十年代后期,电视开始走进了家庭,广播的作用少了许多,听广播的人越来越少了,而且高音喇叭声音刺耳,特别扰民,加上农村分到户的实施,生产也由集中安排走向了农户自主安排,大广播的存在意义被削弱了,终于有一天,乡里派了一个人,带了一把大剪刀,“咔嚓”一下,响了十几年的大喇叭终于永久地退出了历史的舞台。
从那以后水泥杆上的高音喇叭再也没响过了,历经风雨的吹打,大广播开始锈迹斑斑,摇摇欲坠,直到有一天,一个收废铁的爬上去,用老虎钳把大喇叭下走了,风雨中独剩下那杆水泥杆替我家把守着大门。
由于当初那杆水泥杆埋得实在太深了,村里几次派人想移走它都没有成功,后来干脆就置之不理了,就这样,虽然村庄道路几经翻修,但那根水泥杆依旧矗立在那儿,默默注视着过往的行人,关注着时代的变迁。
今天,整个农村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,尤其是美丽乡村的建设,使得村庄的面貌日新月异,电脑、互联网、智能手机早已走进千家万户,今日的繁华与那根破旧的水泥杆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,我久久地注视着它,耳畔竟又响起那熟悉的曲子,“东方红,太阳升,中国出了个毛泽东……”,这首曾经家喻户晓的名曲,现如今逐渐被新一代的年轻人忘却,他们充分享受着时代发展的成果,很难让他们去体会父辈们曾经经历过的艰辛,他们甚至及不上门前的这根旧水泥杆,它耸立在风中四十多年,却目睹了整个村庄的一点一滴的变迁,我顿觉它的形象变得高大起来。
我拾起旧时的记忆,将它深深地藏进我的脑海,然后漫步来到水泥杆下,轻轻地抚摸着它那凹凸不平的身躯,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太多的印记,我仰望着它,口里禁不住低声唱了起来:“共产党, 像太阳,照到哪里哪里亮……”这歌声竟飞过那水泥杆顶,飞过那田野,飞过那树梢,朝整个村子的上空飞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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